一部充斥著槍火、飛車、爆破,暴力極限的電影,背後影武者該是什麼樣子的人?人人都說吳宇森是紳士,而他說自己是個詩人。
「我覺得拍電影也跟寫詩一樣。」已奠定「暴力美學」教科書標準的吳宇森說:「所以,一個導演該有一分詩人的心情。」
暴力美學與表現
吳宇森的電影,總是在槍林彈雨中,多添一筆悲愴的美。他說,除了詩心之外,從小到大喜歡的歌舞片也有影響,加上一直相信人間有愛、相信這世界還存在著正義,「我喜歡把所有事情都用美的視角去拍攝,尤其為了彰顯正義的犧牲、為了愛、或疾惡如仇的狠勁,我都喜歡用浪漫化的手法,像舞蹈一樣表現出來。」
拍「喋血雙雄」時,吳宇森說:「這是一個新的題材,整個劇組也沒有多少人能了解我心裡頭的浪漫。」那是他第一次寫一個警探和一個殺手的故事,基本上都不是好人,但內心都有一分正義。
「那個年代要拍一個壞人裡面的好人,很難讓觀眾明白,我又要表現他內心澎湃的感情,一種為人犧牲的氣概,那些是美的感覺,要怎麼表現呢?」吳宇森選擇了鴿子。
吳宇森自認是「不上教堂的教徒」,但念書時替教堂畫過海報,一直認為鴿子象徵著和平、愛、正義、純潔、友善,飛起來也很漂亮,讓人感覺到希望,「鴿子飛,帶著那個詩意。」
所以拍到教堂槍戰那一幕,周潤發中了一槍,慢鏡頭,看著一隻鴿子飛過聖母雕像,吳宇森以此表示「他其實有個追求」;當李修賢也中槍,鴿子飛過蠟燭,兩個鏡頭接起來,「就是表示他們內心希望自己的行為是為了正義。」
鴿子一戰成名,那之後,逐漸成為吳宇森電影的符號。他笑說,有時候想試試一部戲不要用,但路上碰到影迷會問:「導演,開新戲啦?有沒有鴿子啊?」工作人員、甚至演員也會問:「這個戲會不會放鴿子?」他只好答:「嗯,啊,好啊,用啊用啊。」
吳氏風格與限制
吳宇森的暴力美學已自成一家,「我的『吳氏風格』也是從別的地方學來的。」
沒機會上電影學院,他的電影理論來自當時的影評、電影或電影雜誌,尤其深受60年代重要的歐、日電影影響。例如法國導演梅爾維爾拍的、亞蘭德倫主演的「獨行殺手」(又名「午後七點零七分」,Le Samourai ),更不用說日本高倉健和黑澤明的電影。
但風格可能反成框限,吳宇森承認曾想過突破風格。「但再怎麼改變,也離不開我的信念。我可能會換個方式,比方說拍武俠片,用劍代替槍。但鴿子還是鴿子。」因為他就是喜歡「刻畫人與人之間的心意、豪氣、伸張正義又有點宿命感,這種流浪似的劍客,不管是現在或古代,都有浪跡天涯的感覺。」
吳宇森也說:「一個已經在電影史上奠定了個人風格的導演,應該維持個人的風格。如果跟風,改了個人風格,觀眾反而不喜歡,『吳宇森不是這樣子的啦,他的電影不是這樣。』」
他坦承自己的風格確有侷限,所以推掉了很多科幻片、包括兩三部好萊塢流行的超級英雄動漫電影,「我不擅長用特技來表達心中的理念,要不然所有科幻電影我都有分。」
太平輪與救贖
「太平輪」的一款海報上,停駐在纜繩上的兩隻鴿子,挑明了這還是吳宇森的片,雖然他自己都說「失利」,「對所有參與的人員不公平,很多人是衝著我來,盡心盡力,結果沒得到好結果,我覺得很遺憾、很抱歉。」
吳宇森直言這部片的失敗,「有很多決策的錯誤,不是我的錯誤。」他想拍的是一部3小時史詩電影,也不要什麼3D、分上下集,但不敵投資商的意向。
「搞到我整個人崩潰了,到最後,我說電影既然失敗了,讓我剪一個導演版重新發行。」吳宇森的要求,只換來一句「什麼叫導演版?」的反問,「我非常痛心,連最後唯一挽救這個電影的方法都不行。」所以他也不願意做什麼宣傳,「心有不甘」。
轉機來了。「就在我最沮喪、心裡有很多忿怨的時候,接到『追捕』這個電影,馬上精神一陣,可以回歸到我個人的風格,彌補上一個失利。」
加上高倉健過世。吳宇森很傷心:「我年輕時受他影響很大,我非常崇拜他,他的魅力給我很多創作靈感。」「英雄本色」的小馬哥、「喋血雙雄」裡周潤發的小莊,都是借鑑高倉健;小馬哥戴墨鏡、穿風衣,就是高倉健的形象。
吳宇森的「追捕」,正是重拍70年代高倉健所拍電影的同名小說,「一個被冤枉的人、和追捕他的人,一追一逃當中產生惺惺相惜的感情,很大程度上是可以讓我恢復個人的風格,我就是喜歡友情、兩個男的從對立變成朋友。」
這次也首次有女人耍雙槍。吳宇森笑說:「我好幾次想拍女性電影、或愛情故事,找不到投資。所以在這個戲,就加入兩個女殺手,因為我覺得,我拍女人跟拍男人一樣好。」
至於鴿子,當然又被發了通告。吳氏風格嘛。
12月25日聯合報優人物版:
➤優人物-吳宇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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