許多人不知,人稱「賈姬」的美國前第一夫人賈桂琳‧甘迺迪,在歷經兩段婚姻的傷痛後,投身出版、有十多年的編輯生涯。
聯經出版10月初甫出版的《我的編輯是第一夫人賈桂琳》,是一個關於作家與編輯、母親與傷痛、同志與家的動人原創小說,史蒂芬.羅利(Steven Rowley)作者藉由對賈姬真實故事的一小部分虛構,再現她的迷人風采。(編按)
文/史蒂芬.羅利(Steven Rowley)
賈姬用手背撐住下巴。「怎麼了?」
我猶豫了,不確定該怎麼說。「抱歉,我以前沒跟編輯共事過。我不想越界。」
「我都跟我的作者說,我們的對話都不對外公開,就像醫生與病患。」
「律師與客戶?」
「牧師與教區民眾。懺悔也行,前提是你自己願意。」賈姬舉起杯子。
「我只是在想,如果我的書有一部分在談母職,妳也走過那樣的旅程。」
「母職給了我人生中幾個最崇高的時刻。可是你的書,沒錯,是在談母職,只是透過兒子的眼光來看,而我並沒有那樣的體驗。」
「說的也是。」我承認。
賈姬慢條斯理久啜一口。「我想在紙頁上看到真正的成長,想看到種種事件如何改變他們,尤其是兒子。你的筆法相當清新,所以我想你是有這個能力的。」
我喝得太暢快,可以感覺酒意衝上我的臉,紅了臉頰,在我的大腦裡創造出一種幸福的空洞感,讓我不至於昏過去。「我嚐得出糖蜜的味道。」
賈姬瞇起眼睛、端詳著我。「你很難接受誇獎。」
「我想我得到的誇獎不夠多,不足以知道這一點。」
「你用糖蜜來轉移話題的手法,挺厲害的。」
「又誇獎了?」
「又轉移話題了?」她再啜一口,將杯子擱在杯墊上。「不過你嚐得出來,真有你的,尤其你明明知道裡頭加了。」
我把卡瓦菲斯那本書放在她辦公桌的角落上,看看自己的杯子裡還剩什麼。
「好了,」賈姬重新聚焦,「在我們細談結尾以前,再跟我多說點你母親的事。」
我噗哧一笑,馬上尷尬起來,用手背捂嘴。
「喔天啊!我聽起來像是你的心理分析師。」
我很想知道她是否熟悉心理治療的用語。我不會覺得意外,不過很難想像她會脆弱到主動尋求協助。可是雖然我們的對話不對外公開,我確定這場對話裡,打探只能是單向的。「妳想知道什麼?」
「她以前一直很悲傷嗎?」
「沒有,」是我最初的答案,但接著我不得不思考—她目前悲傷嗎?「我想沒有吧!也許。我們談的是露絲嗎?我恐怕有點搞糊塗了。」
「這個角色裡有點模糊的地方。」她向前彎身從我手中抽走杯子,我幾乎沒怎麼鬆開手。要不是因為杯身有融冰的水滴,她可能拿不走。「有幾個時刻,你就快能表達出真實的東西,我想你用了虛構的細節來鋪墊自己的觀察,結果反倒讓你無法真正觸及某些更重要的真相。」
她往我的杯子裡倒了更多萊姆酒。「不用太多。」我說。可是就在她替我續杯的時候,我想,管他的。你知道嗎?如果要喝,乾脆喝個痛快。就讓這個成為自助餐阿姨的列隊大遊行吧!
「跟我說點真相。」她說。
「關於我母親嗎?」
「即使跟這本書無關也可以。」
我思索了一下,想想要怎樣才不會進一步背叛我母親。如果她現在正巧在旁邊偷聽,肯定嚇得六神無主。我要不要告訴賈姬,我母親因為她落得孤身一人而憎恨我?要不要說她曾經站在我這邊,結果害自己失去婚姻?要不要說,雖然她當初這樣做沒錯,但她沒料到往後的人生還有多漫長?要不要說我們母子現在幾乎無話可說?「我想我母親的一生過得不如她期望。」
「她有孩子啊!」
「是沒錯,可是別的幾乎都沒有。」
「又有誰能得到自己真心想要的呢?」
這個問題出自人生過得如此精彩的人之口,讓我覺得很怪,幾乎冒犯到我。我需要更多酒精來面對。「唔,不,我想很罕有吧!可是我也覺得她沒被給予主動追索的能力。」
「對我們這年紀的許多婦女來說都是。」賈姬走到辦公桌前方,將酒遞給我。她站著,優雅地斜倚,雙腿交錯,一手搭在辦公桌上,看來就像時裝設計師在思考服裝樣式時,會畫出來的完美素描。「我對她感同身受。」
「這樣不錯。我希望讀者都能這樣。」
「在我們共事的過程中,我會盡量不要像你的心理分析師那樣說話。我確定,單是寫下這本書,對你來說,就已經是夠多的治療。」
「如果我沒寫這本書,我想我可能會發瘋,或是變成共和黨員。反正就是某種可怕的東西。」
賈姬笑了出來,笑得並不暢快但真心誠意,我希望這算是對我永久的認可。「你讓我想到我兒子。」
我可以感覺自己的臉脹得通紅,於是低頭看著自己的雙腳,在笨重的大鞋裡看起來呆頭呆腦,跟她窄細優雅的鞋跟恰恰相反。「別這樣。」
「怎樣?」
「先說我很難接受誇獎,又大大誇獎了我,又希望我有正常表現。」
賈姬對著自己的酒揮揮手,送來一陣酒香。「也許這一巡調得太甜。」
「轉移話題!」這是萊姆酒在講話。「妳面對誇獎是不是也覺得不自在?這會不會是我們的共同點?」我得意地啜了一口。
她搖搖頭。「你並沒有誇獎我。」
「沒有才怪。」
「誇獎我兒子,就是誇獎我?」
我猛地點點頭,我看得出她被逗樂了。她走到辦公桌後面,坐回椅子。「律師考試他考了好多次都沒過,如果你讀了《每日新聞》,一定就知道。」我可以感覺她很以他為榮,彷彿是一種自謙行為。
我坐回椅子裡,輕輕笑著。我確實記得那些頭條:帥哥大敗。一定很傷人。不過。我真不敢相信我竟然覺得這麼樂。我真不敢相信人生的展望才幾個星期就有了轉變。我不敢相信這是我眼下的生活。感覺東山再起、充滿可能性,彷彿我從自己不應得的放逐回來。
【本文摘自聯經出版《我的編輯是第一夫人賈桂琳》。未經授權,請勿轉載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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