許多人心中的狂人,也就是過著常人的生活。張大春早上六點半左右跟著要上學的孩子起床,上午是大量而密集的閱讀,準備下午1點到3點上廣播節目,下班之後到下廚做晚飯前是寫作時間。生活中沒有運動,「睡覺會翻身」就是最大的運動。
但他也承認,這一年多來寫作的時間比較少,連「大唐李白」都暫停,原因包括他手頭有太多寫了一半的東西,包括「春夏秋冬」系列、「城邦暴力團」,隨時要把「舊債」填補一下。不過讀者不用敲碗催他,張大春說:「我不會應讀者的要求而改變寫東西的計畫,只要我有比較充分的準備,就會開始寫。」
他也發現,雖然近期較少寫書、寫作,但有更豐富的收穫,包括讀書寫字、寫詩、陪伴孩子,以及與各種朋友交往,「人生很難說什麼事更重要。」
驕傲的父親
一對子女,顯然是他的驕傲。
張家在桃園的老房子年久頹圯,就是大兒子張容負責設計翻修,才18歲,暑假過完才要上中原大學土木系。
「他呀,沒有預算概念。」張大春說,本來老家3樓可以放兩萬多本書,把書救出來後,兒子並沒有「必須恢復藏書間」的負擔,就另行打造了一個年輕人覺得更舒適的空間,特別的是,他把更多的空間留給室外,「我們吵過不少,有時候我放手讓他做,有時候他認為是他放手讓我做」。父與子,加上有專業的好鄰居,半年搞定。
作家爸由衷地說了一句:「張容很厲害。」兒子以電腦做出平面圖,花3小時做出3層樓的紙模型,老爸說看不到內部,兒子拋一句「給我半小時」,果然再拿出來的模型屋,多了三根柱子,只見兒子把3樓的屋頂掀開架在長柱上、二樓屋頂架在中柱上、一樓屋頂就架在矮柱上,「他還沒進大學啊。」
女兒張宜要升高二,加入吉他社。有一天,周華健要她帶著創作到錄音室去,他幫著彈吉他、編曲,調來樂隊配合,一個下午,張宜完成了人生第一張單曲;還有,「她看韓劇不用看字幕,非常厲害。」老爸又驕傲了。
但,子女的專長似乎不是來自父親遺傳?張大春可不承認,因為女兒為「親子天下」寫書評,一篇500字,利用媽媽載她從家裡到學校的短短10分鐘左右車程寫成,「寫得非常好。」
還有,張宜暑假到西雅圖遊學,寄了一張報平安的明信片回來。張大春形容,女兒的詞彙、句子的節奏和聲調,都漂亮極了,用字遣詞遠超過這個年齡的程度,「最可貴的是,這只是她隨手寫的,是應付差事、虛應故事的表面文章,我在大學時也寫不出來。」
言談間,是對一雙子女的滿意,但他還是自認:「老實說,我不是太稱職的父親,到現在,很多時候還是慌亂、甚至手足無措,孩子和我們之間的衝突也很多。」他笑說,自己對父親是百依百順,所以難以想像自己的子女叛逆起來,「像土匪一樣。」
不放過的酒
※ 提醒您:禁止酒駕 飲酒過量有礙健康
前一刻執筆的手,在撤下文房四寶後,召喚來一杯酒。酒之於張大春,他的解釋是這樣:「有酒非喝不可,沒有酒也不會想。」如果有人以酒換他的字?他大笑:「那划得來,我的字不值錢。」
張大春早期也是喝Chivas,大概在1997年開始喝紅酒,有一瓶的量,獨鍾幾款單一葡萄品種,例如梅洛(Merlot)、卡本內蘇維濃(Cabernet Sauvignon)和金粉黛(Zinfendal)。
他不喜白葡萄酒和蒸餾的白酒,偏好威士忌,「有5、6個牌子是看到就不能放過,但即使沒酒喝了,也絕對不喝那種美式的玉米釀造的威士忌。」
能入他酒腸的,是Springbank、Ardbeg、Talisker等,以singlemalt為主,愈近優碘味愈好,偏好艾雷島的泥煤味道。如今他號稱「不會喝醉」,因為大醉之前,先睡著了。
雖然酒常被視為創作的催化劑,張大春卻認為,琴棋書畫中,只有書和酒唯一相合,所謂「顛張醉素」,張旭和懷素,可能是喝了酒寫的,「因為草書要有一些臨場、臨紙的想像力,下筆時要合乎筆法又要出乎意料。」
但張大春說,酒對他的創作零幫助,「精神狀態是會比較放鬆,寫字會有一些變化,但通常都是,當下看得好、半天就後悔。」就扯掉了。
※ 提醒您:禁止酒駕 飲酒過量有礙健康
人生不設目標
身分再多元,張大春不認為是「興趣轉移」,也不設定長遠計畫,頂多跟隨著作品的節奏在討生活,自認「人生沒有目標」。
已知的大計畫是春節左右,在松蔭裡有書法處女個展。其實他之前已參加聯展,例如先前和莫言、北島、西川等20多位作家在北京聯展,大家都不是書畫專業,有人拿油畫、有人拿書法,他是一幅15公尺的長卷。
還有定在年底的新書「見字如來」。來由是他以前很愛看梁實秋在讀者文摘上的小專欄「字辭辨正」,10個單選題,答案在後頁;後來再看華視「每日一字」策畫人林藜的類似專欄,所以他接到「讀者文摘」的邀請時,決定向前輩致敬,配合當期主題出題目,後面會有答案與說明散文,如今連開3年,要整理集結成書。
「見字如來」,加上先前的「文章自在」,張大春說:「算是我在紓解對文化教育的焦慮吧。」
作品不入教科書 免被考生罵
進入耳順之年,張大春的砲火似乎收斂了,具體來說,是在「自自冉冉」的爭議。他說:「因為沒有用。」
張大春借用學院名詞「典範轉移」來說明,「當世代轉移,你必須要有一點耐心,去看移入的典範應該受到多少尊重,是那些舊的典範或信仰持有者所必須容忍的。」
他自我站隊到舊典範去,所以正在觀察,包括世大運開幕的煙霧彈和柯文哲罵王八蛋這兩件事,他都沒發表意見,「因為在第一時間提出的批判或介入,統統是錯的,這是一個太沒有耐心的社會。」即使是「自自冉冉」事件,他也不是第一時間跳出來說話。
張大春說:「時間是建立文化的基本。很多時候,第一時間跳出來的人,後來必須捍衛當初提出的觀點,反而製造更多的非理性。建立一個文化或文明,你要相信時間。」
最近課綱引發「唐宋八大家」的「造神說」,他也採比較不激烈的態度,「原因是,不見得不是造神,他們被放在教科書裡那麼多年。」
他多年前就聲明不入教科書,「有什麼好處?一進去就變成考題,多少人罵你?」他借兒子的說法,現在最受學生喜愛的文學家就是屈原,「因為他只會讓孩子有粽子吃、有龍舟賽看,但不用背『離騷』,因為沒有被選入中小學的教科書。」
在他看來,中國古代文章值得放進教科書的,也許不是這些大家的這些文章,老是「岳陽樓記」或「前赤壁賦」、「後赤壁賦」,他就覺得賈誼「過秦論」、蘇洵「辨姦論」、蘇東坡的「貓犬論」不錯,尤其後者只有92個字,很有趣。
「教科書的選文已經固化了,這本身就是一個問題,應該要被檢驗。」但張大春也不同意把日本人寫的漢文爛文章(日本人中村櫻溪「七星墩山蹈雪記」)收進來,「我覺得是故意的,是要把台灣皇民化,那才是造神。」結論就是:「不用搞文革,政治搞壞了,文革就成功了。」
忍不住的砲火四射,張大春仍說:「我在想自我節制,不要以為我有那麼大的影響力。」引蘇東坡寫給弟弟蘇轍的兩句詩「唯有王城最堪隱,萬人如海一身藏」,「這兩句詩對我來說,是近一、廿年來很大的警惕。」
「不是我多事,我怎麼知道寫一篇『桃園機場賦』,會有這樣的結果?」張大春於是說:「只能說,從『自自冉冉』之後,我很節制。」
➤精選專題
FB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