優人物/「富藝旅」郭旭原、黃惠美 用一間飯店重組老台北記憶
信義路轉個彎,在市場氣氛的巷道中,旅客與時髦人士進出似公寓又不全然是公寓的建築。這裡是剛拿下遠東建築獎舊屋改造特別獎的「富藝旅」(Folio)。
重新定義。老台北-郭旭原、黃惠美
許多老一點的當地人還記得,這裡40年來就是那種隨處可見的標準雙併公寓,但在郭旭原建築師事務所建築師郭旭原與設計總監黃惠美的打造下,新生的老屋有點新、有點熟悉,與周圍的環境同步呼吸。
都更不必破壞 「而是代謝」
「台北市的都更,不見得一定是鏟除式的。」黃惠美點出整個計畫的關鍵字「都更」。都更時的慘烈時有所見,城市裡有更多靜靜等待被都更的老屋,在怪手降臨前,先醜陋地自行毀壞,所以郭旭原說:「都更比較像是代謝,慢慢出現新的、而舊的消失掉,這是一個過程。」
富藝旅就是這個過程。
這是郭旭原夫妻檔首件老屋改造案,本來是和台北6、70%的房子一樣的四層樓雙拼公寓,有粉紅色的磁磚、圍牆區隔窄巷,正在等待都更,與其閒置,富邦建設公司委託他們加以活化,預計在都更前,整個計畫大概只有5到7年。
業主投入一億元,在這個環境中創造出限間限定的美好。郭旭原和黃惠美說:「我們慢慢整理起來,慢慢影響周邊。」
這是兩人一再強調的「與環境的融合」,郭旭原說:「不要改變太多,而是與環境融合。以前巷子是巷子,打開圍牆之後,你的院子和巷子是連在一起的。」
將圍牆打開,開啟內與外的對話關係,再加上新切開的天井,帶進自然元素,形成水平與上下穿透的三度空間。
天井神來之筆 穿梭新舊回憶
入門迎賓的藝術品,以鐵件勾勒出原本家具的輪廓,光影穿梭其間,塑造並重新認識之前的建築記憶,黃惠美說:「這個作品體現了我們想傳達的想法。」
「小時候住過這樣的房子嗎?比較深的房子中間會有天井。」黃惠美介紹著貫穿原本雙拼公寓廚房位置的天井,「我們將原本比較深的三房兩廳中間沒有採光的部分打開來,是改造的新,卻是老的記憶。」
把私密的部分打開來,增加公共性,連接到整個環境,北邊到信義路、另一邊可以看到隔壁的牆面,上面還有黑色的防水布與仲介招牌,「我們不避諱,因為這是真實的台北。」
一個天井不僅帶進光線,還像是房與房之間的橋,黃惠美描述:「想像在這些橋之間行走,有人check in、有人check out,樓上的人可以看到樓下,變成一個交錯的舞台、一個觀看與被觀看的虛空間。」
郭旭原也指出,切開的部分讓視覺往內外延伸,感知擴展,天井上布置游文富的藝術,天窗引進不同光線。事實上,建築獎的評審就說,因為開了這個天窗創造出空間的三度性,完全是「神來之筆」。
與天井垂直的是另一縱線,從落地窗看出去的是「台北的後巷」。黃惠美臨窗指著眼前,「一邊是我們整理的新,另一邊是台北市最真實的生活樣態」,別人家的後窗正上演著煮菜、曬衣、甚至拉胡琴。而「前巷」的信義路看到的又是另一種風景。
黃惠美更指出,當初在考慮落地窗型式時,決定採文藝復興的透視法,「就好像笛卡爾說,人類在宇宙中就像在一個矩陣中一樣。我們透過這些木條看外面,好像被梳理過。」兩人以阮慶岳「朗讀違章」一書為證,將後巷的風景視為最自然的台北「常民生活」
窗戶 變成有故事的「框景」
郭、黃改造時,努力融合環境,將周圍的顏色,如鐵皮經過時間變成的藍綠色、鐵鏽的赭紅色、植物的粉紅與芥茉色,變成各樓層的主色,甚至三樓的黃色就是天井直望出去看到的Subway。
郭旭原說:「我們截取了環境的一些顏色變成設計元素,也刻意把新跟舊的空間關係做對比、產生對話。」例如,將原本半戶外的陽台加上落地窗變成室內,舊的柱子加上新元素做搭接,變成新跟舊、粗糙跟細緻的對話。
不同於新建案面對建蔽率等數字限制,老屋更新的限制多半在於結構,以這個案子來說,好處是獲得這個地點已存在的養分,限制在於拿捏「新與舊」之間的關係。
「歲月會留下一些痕跡,我們想留下這些痕跡。」他舉例,舊鐵窗拆下來已搖搖欲墜,仍漆上白色再利用,變成一樓現今的圍籬;樓板切割的痕跡;樓梯還是原始的磨石子地與鐵欄杆,欄杆上還有一些40年的紅色塑膠扶手;牆面也保留過去的痕跡,刻意與新的顏色搭接,連原本的瓦斯表都在。
連客房窗景都是經過計算,一般被當成「嫌惡設施」的對面後窗,成為有故事的「框景」。
郭旭原說:「我們希望透過新的空間去看舊的都市,從新去看到舊,空間就有一個對話。」
尤其旅行在現代已成常態,旅客想看到與其他城市不一樣的地方,「那種『不一樣』常隱藏在常民生活中,這個基地就是讓這個位置與附近的環境產生關係。」也就是所謂的「在地」。
經過兩棟公寓間新建電梯所形成的虛空間,進到客房,拉開窗簾,就是從「新的」去看到「舊的」元素,像一個框景、一幅活生生的畫,那就是真實的台北。黃惠美解讀:「台北人已經有這樣的自信去面對真實的樣貌,這是集體的自信的展現。」
針灸式美學 不只文青與懷舊
外界很容易將富藝旅這樣的設計標籤為「文青」、「懷舊」,但郭旭原說:「我們是再定義、重新詮釋舊的美學,這裡對這個城市有些多重的社會意義,不只是又多了一間新旅館。」
黃惠美說:「建築最好的地方是跟著時間改變,所以不是把記憶全部鏟除、蓋新房子,就叫做都更。這個房子現在是旅店,也許10年後又產生另一個計畫,產生另一個疊合。」
郭旭原補充:「我們就是要用新跟舊突顯代謝的過程。」兩人的想法是,「一個老台北會怎麼從記憶中截取一段過來,變成新的元素。所以不只是懷舊風。」
先前也設計過很多建築,但郭旭原承認,有時是功能性和技術性優先,建築意涵不夠豐富,「建築就是在說人跟環境的關係,到了當代,建築師有更多工具可以扮演改變環境的角色,以前可能缺三房兩廳、我們就給三房兩廳,現在的環境已經不是這個問題。」
尤其當人口老化、建地變少,可以預期新建建築會愈來愈少,兩人都指出,賦予老屋或舊有結構新的生命、再去影響環境,會變成接下來的建築議題。
郭旭原指出,富藝旅就是真正去面對這個問題,「當然業主也精密地計算如何在這段時間裡達到平衡,只要能達到平衡、促進環境,就是achievement,不在於賺多少錢,而是透過閒置的物件重新改造環境。」因為富藝旅,周邊也有了變化。
雖然到處都在改造,但這裡會被接受、認可,郭旭原認為,其中的心理機制是,「讓人覺得這就是小時候看過的」,關鍵在於「重組老台北的記憶,這是真正屬於台北的旅館,不是從別處移植而來。」他認為,所謂峇里島風、日式風等等旅店,是對自己沒有自信,沒辦法發掘出自己的元素。
兩人相信,改造、改建才是未來的趨勢,尤其看到台灣還有許多閒置空間,郭旭原說:「我們想挑戰的是怎麼樣在這個城市裡為環境找到答案。」
富藝旅是他們提出的一個可能性,展現了「保留過去、延續現有,為未來做銜接」的效果,利用都更的等待期美化環境、強化機能,所以兩人都期待手上有這樣土地或房子的業主、或者公部門,願意投入一點點經費,台北市就會變得不一樣。
黃惠美以「針灸」來形容,「城市的整個體質就會改變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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